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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先看一下序章唷
這篇之前有放在限量本「ここでキスして」的後記中
不過因為印得不多可能不是很多人看到
可以來緬懷一下(?) 
基本上也是個歡樂的故事
填坑日期未定 



第一章
 
19年後 日本
 
東京近郊,一處綠蔭環繞的大宅院內。
夏天才剛剛來到人間,全日本的蟬卻好像同時都醒了過來一樣,整日就是愉悅的在樹間鳴叫,也不管那地上的人愛不愛聽。
略嫌燠熱的午後,一個褐髮的年輕男子拉開了和室面向庭園方向的紙門扇,拉了張躺椅到外頭延伸的木廊上,懶洋洋的躺在上頭,隨手翻動著手中厚重的書。
「工業革命…」
第一行還沒看完,書就已經闔上了。
把書放在地板上,褐髮男子閉上眼睛,打算作他原本就想做的事——睡個午覺。
 
才閉上眼睛沒幾秒鐘,耳邊卻傳來比那永不止息的蟬鳴更惱人的聲音:
「少爺!」
是家中老傭人的聲音。
「嗯?」從鼻間哼出一聲回應,眼睛仍不打算張開來。
「夫人找您。」
老傭人留下這句話,就靜靜退開了去,彷彿她的任務到此便結束。
在這幢大宅院裡的所有人都知道,沒有人會違抗夫人的命令,就連身為家族裡唯一繼承人,夫人僅有的獨子的他,也是一樣。
 
這次又是什麼事了?
嘆了口氣,從躺椅上骨碌起身,轉身離開了陽光的領地,走進那黑沈沈的宅院裡。
 
 
踏進主屋的和室之前,沒忘記先注意身上的衣著。
筆挺深藍長褲,新燦燦的白襯衫,肩膀撐起明銳俐落的線條,領子翻到剛剛好的位置。
禮儀端正,服色優雅。
只除了那頭染過的頭髮,看上去和這保守古老的庭園格格不入之外,其他的,都相當符合所謂的「教養」,事實上,染頭髮已經算是超過叛逆的極限了。
 
拉開門,關上門,順便也把一室靜默和自己關在了一起。
 
「母親。」問好的語調也必須是端端正正,禮節周到。
「你來了?」
眼前穿著織工細緻繁複和服的中年婦人轉身過來看他,那雖經歲月洗禮而猶見當年美貌的臉上冷冷的,看不出真正情緒。
「待會好好梳理一番,換上和服,今天傍晚有茶宴,客人是藤村家二小姐,和白井知事的姪女。」
 
表面說是宴會,直言就是,相親。
不知道這是今年以來的第幾回了。
他們家族的慣例,男孩子從成年開始,就會開始物色合適的對象,訂下婚約。這麼做也是怕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在外面的花花世界流連之後,找了個全不相稱的對象,平添麻煩。
 
「藤村小姐和白井小姐是吧?我知道了。」回答的話語中隱帶著一絲的不滿,中年婦人當然也察覺到了。
婦人抬頭直盯著眼前的男子,她唯一的兒子。她的所有,她的寄託。
在丈夫死後,唯一她所能抓住的東西。
「光一。」凌厲的眼神看過去,語調平淡卻不容抗拒的說著:「別讓我失望。」
「……我知道。」
 
 
退出了主屋,走在一道又一道彎曲的迴廊間,光一忍不住伸手扯了扯緊窒的領子。
同樣的劇碼不知道又要上演幾次,今晚的相親鐵定又會失敗。
母親不會讓它成功的,他很明白。
表面上一手為他安排許許多多合適的對象,實際上卻也不停的在破壞他可能的姻緣。挑三撿四,再怎樣好人家的小姐,總能讓她挑出不合襯的理由。
光一是無所謂,反正他也不想用這種無聊的方式找到終身伴侶。
只是每隔一兩個月,就要演一齣這種注定沒有結果的戲碼,反覆之間,著實令人厭煩。
他不懂母親的想法,從來不懂。
他只知道母親總是用那樣若有所思,又愛又恨的複雜眼神看著他,不,那並不是在看他,而是透過他看著那個死去的父親的身影。
那個據說和自己長得極為相似的父親。
那個19年前寒雨淒淒的夜裡,和情婦在伊豆的小旅館裡殉情而死的,無緣的父親。
 
只是這和他到底有什麼關係?
母親和父親之間恩怨情仇,是他出生以前的事,結果卻要他來背負?
母親對他的嚴厲管教與超乎尋常的獨佔欲,或許正是因為她得不到父親的愛而移情所致吧?
 
午後日影西移,陽光從廊上走開了,影子也被埋沒在一片黑暗裡。
這荒涼世界,比死還要冷的庭園。
真想離開。
離開這座死氣沈沈的庭園,離開東京,或許,離開日本更好。
 
光一回頭看著走過的迴廊,帶著濕氣的木頭地板,彷彿有層迷霧浮起,霧裡都是不知打哪來的,魑魅魍魎。
 
這真的是夏天嗎?
他只覺得冷,從腳心透徹全身。
 
 
夜色很快來訪,兩個花朵似的女孩子也來訪了。
坐在隱隱散透著木香的長桌兩側,女孩子維持著她們應有的矜持,低頭用筷子優雅的吃著眼前滿滿數碟的高級懷石料理。
除了優雅之外,當然也沒忘記技巧性的用眼角偷瞄眼前相親的對象。
皮膚白晰而不顯蒼白,五官端正俊美,略瘦的身形卻有著還算寬闊的肩膀。
接觸到眼前女子的視線,光一報以節制有禮的微微一笑,就見那女孩子像做錯事般紅著臉低頭不敢再看過來。
每個人總是這樣,好像害羞也是好女孩應有的品德一樣。
衣著華美,妝扮纖巧,小口吃飯,輕聲說話,懂點音樂或文學——從他成年開始,相親的對象大抵是這種類型。
吃飯約莫告一段落,接下來照例是閒聊的時間,說是閒聊也不對,總是要聊一點可以顯露自我優勢的話題。
比如說左邊那位姓藤村的女孩,目光巡視著牆上掛著的字畫,而後驚嘆了起來:「那不是伊勢大輔的和歌嗎?」
她所指的是掛在牆上醒目位置的兩幅字,左右各一,遙遙相對,是光一父親生前的手筆,寫的是古今和歌集裡的其中一首:
 
昔日奈良八重櫻
今朝平安九重霓
 
旁邊那位看來溫婉可人的白井小姐此時也不干示弱的接話道:「這是伊勢大輔為了祝賀地方貢奉的櫻花植入平安京宮中所做的賀詞吧?」
「昔日在奈良盛開的八重櫻……」
「今日在邊重宮中艷壓群芳……」兩個女孩自顧自的炫示完畢還裝作一臉嬌憨的相視而笑,一副和樂融融貌。
完蛋了。光一只為眼前這兩個女孩默哀。
別的話題不談,偏偏要談這幅禁忌的字,如果只是稱讚字美也就算了,偏偏在內容作文章……。轉頭看去,坐在首位的母親臉色烏沈,是那種化得再完美的妝都無法掩飾的灰敗。
「藤村小姐,白井小姐。」母親的聲音不帶溫度,說著。「想來堂本家的菜色不合二位胃口,只好權作評論解悶了?」
「咦?」女孩們似乎嚇了一跳,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這回事…」叫藤村的女孩畢竟膽子大了點,趕緊解釋。
「既然如此,也請二位早日回去休息吧!」話語中透露著明顯的拒絕,說完,母親用餐巾在嘴邊拭了拭,起身離開,也宣告這場宴會就此結束了。
 
真殘忍。
雖然不關他的事,不過這種羞辱法,似乎也不是什麼圓融的處理方式。一向注重禮儀如性命的母親,會失控至此,那當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在那幅父親的字。
事實上,那幅字是父親為情婦而寫的。
為那個奈良出身,名字叫做「櫻子」的情婦而寫的。
「昔日奈良八重櫻」,說的也正是那個父親所深愛甚至甘願與她同死的女子。在光一幼時的印象中,似乎總有一個好漂亮的黑髮女人溫柔的撫摸著他的頭髮,回想起來,那大概就是父親的情婦吧?
不記得她的長相,但還記得她溫柔的觸摸。
生活在鄉野間的八重櫻並不能變成華麗宮殿裡的九重霓,最終只有殞落了。
 
傭人收拾得整潔乾淨的飯廳裡,只剩下光一一個人站在那幅字畫前。白底黑字,唯有落款處用硃砂繪了一小朵血紅的櫻花,對比之下格外醒目。
這幅字還能平安無事的留在這個房子裡,沒有被暴怒的母親燒成灰燼,主要是因為這是父親唯一留下的手跡。
在父親決意尋死之前,他就已經悄悄的處理掉所有的書信,手筆,不打算留下任何痕跡,唯獨這幅字不知道為什麼被留了下來。
母親似乎幾次想要燒掉,終究捨不得。
伸手透過透明保護壓模去撫摸著那早已乾涸的墨跡,指尖停留在那朵緋色的櫻花上,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或許,他找到了這幅字之所以被留下來的原因——
 
 
堂本家,茶道世家。
現今表面上的掌門人是已經70好幾,垂垂老矣的堂本重雄,一個瘦瘦小小,白髮的老人。原本身子骨一向十分強健的他,從19年前突遭喪子之痛以後,整個人好像瞬間衰老下去,整日就是關在書房裡抄寫經典,不哭,不笑,不管事,家業全交給精明能幹的媳婦明美去打理。
原本,兒子光生與媳婦明美的姻緣是廣為流傳的一樁佳話,明美來自歌舞伎名門,人漂亮又有才華,教養也十分良好,和他們家族完全門當戶對。結婚第二年,明美為光生產下一個兒子,是在正月一日出生,無比吉祥,堂本重雄笑呵呵的為這可愛的孫兒取名為光一。正當大家都認為他們夫妻情深之時,卻在幾個月後意外發現光生不知何時在外頭養了一個情婦。
一個名叫櫻子,來歷不明的情婦。見過的人都說她很美,如絹如瀑的玄黑長髮,白皙的臉上漆黑如夜的眼睛,眸色流轉中楚楚可憐又有一絲倔強,是那種純潔無華卻彷彿帶著滅世妖孽之氣的美。
光生對她非常的迷戀,家族裡的人軟硬兼施,就是斷不了這段孽緣,金屋藏嬌的地點換了又換,總是可以找到新的據點。
這樣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況,隨著光生與櫻子不明原因的殉死之後,劃下了句點。留下來的,是傷心的老父,新寡的妻子,與還不到兩歲的幼子。
此後19年,守著百年名門世家的招牌,裡頭卻早已是家不成家。
 
而現在,19年後的今天,堂本家面臨的大問題是——
光一不見了!
 
晨起打掃的傭人在飯廳裡發現,掛在牆上的字畫不翼而飛,只剩下檜木邊框,和散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原本以為是遭小偷了,在動員家中傭僕查探之下,竟然發現,連光一都不見了!
 
堂本明美在畫框前披衣而立。
她的臉色冷峻,眸中隱含著即將爆發的怒氣。
「夫人……」一個老傭人走了過來,顫顫的說。「要不要先服侍您梳洗……」
「…滾!」緊咬的牙根恨恨的吐出這個單字,揚手一揮,給了靠近的傭人一個響亮的巴掌。「全部給我滾!!」
四圍的傭人害怕的退開了去,堂本明美走到窗邊拉開窗扇,外頭是一片陽光燦爛,光線潑得人一臉一身,令人厭憎。
 
父子都是一個樣。這一次,你又想逃到哪裡去呢?親愛的兒子。
逃到天涯海角?你真的以為你逃得了?
19年前你父親用死來逃,你又要怎麼逃?
 
對著窗外的絢爛世界,堂本明美笑了,宛如日蝕一般陰慘慘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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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iroi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0) 人氣()